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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5-2-10 20:4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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客航船
/ C, m4 g( N3 \( m2 i# K 又到了春雨潇潇的清明节。不禁想起了儿时坐客航船去故里探亲祭墓的一路风光。
, Q6 w0 [7 s% N+ Q2 h/ F/ Y 客航船是旧时家乡的一种主要交通运输工具。老家地处江南“三分圩田七分水” 的河网地区,沟渠纵横交错,河塘星罗棋布,人们的日常出行全靠渡船进出。所以,人们到集镇或县城购物办事,都要乘坐客航船。客航船每天都有正常的班次,但一般只能到集镇上才能乘到。我们每次上城,先要坐小划子从村庄的河码头出发,坐到镇上船码头再转坐专门停靠在那里的客航船。划船的是我的一个老伯。他戴着毡帽,手脚并用,两浆共举,于是船身迅速滑行于水上,坐在船上的旅客,但见两岸无边无际的油菜花、紫云英开着金黄、火红的花儿,听着堤岸树上的啁啾鸟语,与咿呀的浆声唱和,那乐趣决不是在城市喧闹的街上所能见到的。" S3 K0 x" n* {, c2 g2 |
划子船的客载量小,只能坐二三人。作为江南水乡间正常的交通工具的,却是客航船。这可以说是往昔的“水上公共汽车”。它从城里出发开航,沿河道两岸的村庄码头一路停靠过去,载客也载物。作为航船动力的,船首有两个撑竹篙探水抵石而行的船家,航尾有二至四名划子。这种船船身厚重,能载重数吨。船舱内船板上可就地睡卧一二十人。记得有一年寒冬,上城到一亲戚家吃喜酒,我和祖父乘的客航船遇上暴风雪,棉花朵似的雪花飘飘扬扬,漫天皆白,迷迷蒙蒙,客船走走停停,到城里已万家灯火了。船家为了多做生意,客航船也有在夜间开航,一路停靠,一路有旅客下船或上岸,故又称夜航船。$ E& `( F6 Z4 W! w$ Z4 X& @
小时曾随父亲坐过几次夜航船。那时,随身带了粽子、油糕、麻团等点心,可在船上充饥。船上其实也有卖小吃的担儿,还有那些扎着头巾、挎着糖篮卖瓜子、花生米的中年妇女,操着一口浓软的吴语,从船头叫卖到船尾。夜间坐在船舱里,很难看到两岸的景物,除了发现河中星星点点的渔火外,望出去只有黑糊糊一片,只能听到船底那潺潺的水声。因此,只好在舱里听人们讲“三海经”。至夜深船舱中鼾声四起,我自己也早已进入梦乡。船到终点站,已是次日黎明,客人们打着哈欠上岸了,也有粗心乘客贪睡而乘误站头的。因为船家与两岸旅客都沾亲带故,夜航船上非常热闹,问询互道之声不绝,所以夜航也不感到多少寂寞。那时自己乐于坐夜航船,不仅是由于可以吃到平时不大能吃到的夜宵,还可以在船上听到一些“乡间秀才”讲的一则则动人心弦、离奇古怪的故事。但后来,家乡经济发展了,通了公路,城乡的客航船大多已被公共汽车所取代。看来城乡经济日益发达,交通工具也得随之更新。不过,这样一来,往昔乘客航船的情趣也就不复有了,这大约就是社会进步所带来的必然变化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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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逝的舂声 & Y' {, t. N8 o- r8 f/ n- i
舂声,就是乡间农家舂米时发出的号音。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苏南农村乡下,一般农家都会置齐生活中所需的各种农具。在所有的铁木制农具中,我影像最深、比较大型的算是舂米的米碓子了。' ?8 J7 s2 e) p- l3 x
米碓子是一种脚踏式的舂米工具。舂杵被嵌在一块笨重的方形粗木头上,然后按杠杆的原理安装,整个的形状像一个放倒的“7”。碓身长两米左右,碓头正对着地上的石臼,碓尾有一个凹坑。靠前有扶手,两边有踏板,踏板上有抓手的吊环。舂米时,人单脚站在碓尾上用力踩下,碓头就高高翘起,一放脚,碓头落下,舂杵就重重地舂到石臼里。“木公鸡,啄白米,啄来啄去啄不起。” 这首童谣说的就是米碓子。. p5 J% L4 D) R0 j# R
因为舂米时声音大,还会扬起粉尘,米碓子一般被安置在无人居住的偏间或旧屋里。但因为有了米碓子的存在,再破旧再冷清的屋子,一年四季也常有不同寻常的热闹了。/ O+ w7 c+ h0 b: g5 R/ Z
米碓子笨重,舂米时一个人是玩不转的。要踩踏,要翻米,得几个人鞍前马后,齐心协力。农家少闲月,男人们一般忙地里的生活去了,舂米的事自然就落在家庭妇女身上。在一些反映古代民间生活的绘画里,常见舂米图,画中人也多半是女性。
7 U- J' P5 r# G* m8 g9 R 要说和谐,乡间的生活最见和谐了。一家舂米,乡亲邻里的妇女只要抽得出空,都会赶来帮忙。舂米便成了你帮我我帮你的集体活动。帮忙的人多了,两边的踏板上都站满了人,舂米的情景便仿若一群熟悉的妇女同搭一辆没设座位的公交车。舂米的时候,因为只用脚使劲,嘴巴便腾出空。三个女人一台戏。女人们聚一起,东家长西家短,总有说不完的话。常常人群中一个笑话引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,东倒西歪。此时的舂米,更像是一场热闹的娱乐活动。我的母亲也参与其中,可以说,舂米的时光也是母亲的快乐时光。6 h/ x/ v" }' x, V+ [
有时舂米也赶在晚上,晚上舂米别有情趣。忙完了一天琐碎的活儿,晚饭吃过了,碗筷也洗完了,月亮露出了笑脸,屋外清辉如霜,碓房里就响起沉沉的舂米声,像一首低沉的夜曲。那时候还没有电灯,点的是煤油灯,一灯如豆,朦朦胧胧之中,婀娜的身影投在墙上,影随人动,活像一出皮影戏。少妇们爱用一方花手帕将长长的秀发轻轻地挽在后面,一上一下踏着碓板,秀发就在后面一甩一甩的。此时她们的一举手一投足,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感和风情,更像一种曼妙的舞蹈。
. j5 Q3 N% f% a& p 舂米是女人们的活计,偶尔也有男人来帮忙,气氛便更热烈和闹猛了。男的踩踏,女的翻米,配合得十分默契。一石臼的米舂好了,舂米的人头发、眉毛上就有一层白蒙蒙的粉尘,那是扬起的碎谷糠屑,一个个成了“白毛女”。李白有诗云:“田家秋作苦,邻女夜舂寒。” 其实对农家妇女来说,舂米虽是一件累人的活计,但也是一件愉快的事儿。
6 s E" v( F: j( w) x* k 除夕的前几天,舂房里更显得热闹。嘣、嘣——嘣、嘣……沉实有力、节奏分明的舂米声,穿透夜色,传至远远近近。灯影下,月华里,清脆的笑声此起彼落,随风飘荡。过年的氛围也就在这样的舂米声和欢笑声中渐渐浓了。0 e. N1 k0 l0 j* |9 |3 \
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,农村通上了电,生产队办起了粮饲加工厂,安装了现代化的碾米机,稻谷倒进铁漏斗,白花花的大米就出来了。自从有了碾米机后,农家的舂米声便渐渐远去了,米碓子也悄悄退出了历史的舞台。% h# [7 ]# f! c4 Q+ m* M) A$ z: Z
如今,在农村乡间,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忆起这曾经牵扯农家苦乐的舂米房和舂米声。然而我忘不了,忘不了打从孩童起就听惯了的舂米声。每忆起老家,每想起童年,舂米声总会依稀从岁月的深处传来。透过舂米声,我又依稀见到已走进岁月深处的我那辛苦的母亲、脸上露着笑容的母亲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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